2011年11月2日 星期三

古德明 - 怪哉,泛民主派

am730 中華正聲專欄 2011年11月2日

二OO九年,香港五位立法會議員以民主普選為題,籌劃公民投票,不料民主黨主席何俊仁一心投共,反對公投,說「泛民主派即使大勝,中央都不會准許香港普選」。今年九月,台灣總統馬英九要競選連任,遣手下廖了以拉攏親民黨主席說:「馬英九非常樂意向宋楚瑜主席請益,促成泛藍合作。」中文怎樣墜落為現代漢語,看看這兩段話,可見一斑。

「泛民主派」、「泛藍」等的「泛」,無非英文pan的音譯。英文常用pan來說「全部」,例如panorama是「全景」,panacea是「萬靈藥」,pan-Africanism是「非洲諸國團結主義」。Pan的中文翻譯,可以諸般變化;現代漢語卻只會固定一個字作pan的替身,於是「泛」字遭殃,Pan American World Airways變成「泛美航空公司」。

「泛」當然有「廣泛」的意思,例如孔子教門徒「汛(泛)愛眾」,即博愛(《論語‧學而》)。但中文從來不會把「全中國」叫做「泛中國」,像現代漢語把全美洲叫做「泛美」一樣;明朝東林書院一派君子和朝廷當權派對立,史稱「東林黨」,也不叫「泛東林」。中文要表達pan的意思,可用的字不少,卻怎樣都數不到「泛」字。

《論語‧八佾》記載了孔子一句話:「夷狄之有君,不如諸夏之亡也(還不如中華民族沒有君主)。」中華民族古代叫「夏」,由於分為多個侯王國,所以叫「諸夏」。今天,現代漢語學家一定只會說「泛夏」。

又《史記》卷八十七載,秦相李斯被誣入獄,獄中上書秦二世述說自己七大功績,其一是「北逐胡貉,南定百越」。華南越人部族眾多,所以叫「百越」。今天,現代漢語學家又一定只會說「泛越」。

清末維新志士梁啟超有《自勵》詩說:「十年以後當思我,舉國猶狂欲語誰?」《詩經‧北山》說:「溥(普)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」中國人是不會說「泛國猶狂」、「泛天之下」的。

何俊仁所謂「泛民主派」,除了洋奴味重,我看不出和「民主派」有絲毫分別。但我看不懂的現代漢語太多了。十月二十九日,《明報》有以下報道:「肇慶市一家影印舖大門上寫了一副對聯:『油貴鹽貴油鹽貴樣樣都是貴,水費電費水電費處處都是費。』」上下兩句用詞不相對,平仄也不相對,怎麼叫做對聯?「油鹽食用嗟昂貴,水電開支笑浩繁」才勉強算是聯對。當然,現代漢語人絕對不必理會中文繩墨。我輩唯有咄咄書空。〔國語辭典:晉人殷浩被黜放,終日以手指向空中書寫「咄咄怪事」四字。見晉書˙卷七十七˙殷浩傳。後比喻失意、激憤的狀態。金˙元好問˙鎮平縣齋感懷詩:「書空咄咄知誰解,擊缶嗚嗚卻自驚。」〕

古德明
作者專研中英文,以寫作、翻譯為業。 (逢周三刊登)

4 則留言:

  1. 「泛」字用到政治黨派,顯然是台灣的影響。但台灣講泛藍泛綠,那個「泛」字其實可以看成「泛稱」的簡化,不見得是英文對譯。所以,在香港稱「泛民」我覺得是可以的,但「泛民主派」則嫌語意重複。「派」既然已經是泛稱,就不需要再冠個「泛」字。古德明幾次針對中文的文章,我都感到有些吹毛求疵。誠然寫這種文章都是意在言外,但寫過了頭,反而會帶來反效果。不可不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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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古先生先前在文章中說過了:
    一枝禿筆,欲回狂瀾於已倒,既不可能,也不討好,這一點我很清楚。但是,《論語》說:「知其不可,而為之。」又說:「當仁不讓。」

    我未必同意他的所有說法,有時覺得他有點泥古,但很佩服他的學識與精神。他指出的問題,往往值得珍惜中文的人深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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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以前講「民主派」就夠晒數,誰知過徂九七變咗「貶民主派」呢隻怪胎出來,真係濕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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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4. 泛字只令我想起泛泛之輩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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