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1月22日 星期四

蔡子強 - Damned Lies and Statistics:拆解「無綫亞視收視六四比」懸案

2012年11月22日

【明報專訊】英國名相狄斯雷利(Benjamin Disraeli)曾經說過:「世上有三種謊言,那就是謊言、該死的謊言,以及統計數字。」(There are three kinds of lies: lies, damned lies, and statistics.)

除了新聞報道之外,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收看過亞洲電視的節目,但11月11日那個周日,我還是乖乖待在家裏,到下午4時扭開電視機,看看那個早已傳得全城起哄,名為《關注香港未來》的政府總部集會之現場直播。

這樣的一個電視製作,果然真的讓人大開眼界,有關其質素與品味,坊間早已說了很多,在此不贅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,亞視新聞部的員工,並不見參與其中。

無綫亞視收視已成六四之比?

在個多小時的電視直播當中,所散播的歪理也真不少,其中最讓人摸不着頭腦,也在事後引發最廣泛議論的,就是所謂「無綫與亞視收視已成六四之比」這個說法,並因而引伸到亞視節目並非沒有人看,亞視能為觀眾提供真正的選擇這個結論。就連文化人胡恩威(他有為亞視長期主持節目),也在台上為亞視憤憤不平,說大家對鍾庭耀所作的「無綫亞視收視六四比」民調,視若無睹,仍舊說「亞視冇人睇」,實在是一種侮辱。

究竟被蔡志森形容為歷史懸案的「無綫與亞視收視已成六四之比」這個說法,從何說起呢﹖

在亞洲電視的官方網頁中,可以找到該台委託港大民意研究計劃所作的有關調查,以及問卷內容和部分結果。(www.hkatv.com/v5/survey/survey.html

問卷當中有一條問題是如此問的:

「您喺過去7日內,有冇透過任何方法收睇亞洲電視製作或者播放嘅電視節目連續5分鐘或以上呢?包括亞洲電視所有頻道嘅節目,不論透過電視機、互聯網、YouTube、手提電話,以及其他方法收睇直播、重播,或者自己重溫呢D節目都計算在內。」

網頁上提供最近期的民調結果(2012年9月17日至2012年9月23日),收看比率是42.2%。

鍾庭耀:自己從沒說過「六四比」

為了進一步搞清楚所謂「無綫亞視收視六四比」這個說法的來龍去脈,我曾致電給朋友鍾庭耀以作了解,眾所周知,他是港大民意研究計劃之負責人。

鍾庭耀澄清,他從來沒有說過「無綫與亞視收視已成六四之比」,亦沒有作過相關推論,這完全是亞視那方面的演繹。在港大民意研究計劃為亞視所作的調查當中,他認為有機會給亞視作為相關演繹基礎的,思前想後,只有前述那一條問題。

那麼,讓我們再仔細看看前述那一條問題。

不同提問方式決定不同「收看比率」

該條問題問的是,過去7日內,你有沒有透過任何方法看過亞視節目連續5分鐘或以上﹖這是一個定得十分寬鬆的要求,首先是7日,更何况只是5分鐘,就算你平常不怎樣看亞視,但僅這一點點,實在不難達到,於是也達到42.2%收視率這水平。

鍾庭耀在電話中透露,同一個調查裏,亦有用同一條問題問過無綫的節目,但基於專業和商業道德,未經亞視同意,他不能向我透露有關數據和結果。但他卻向我不厭其煩的解釋,用這樣的方式提問,就算你在過去7日內,只是看了亞視5分鐘,相反,卻看了無綫50個小時,都會得出同樣的結果,得出相同的收視率。

我不知道亞視如何處理這些數據,從而演繹出「無綫與亞視收視已成六四之比」的結論,亞視最好公開詳細解釋,以釋公眾疑慮。但如果只是用前面的提問方式和所獲數據作為基礎,比較兩間電視台的所謂「收看率」,因而達至所謂「六四比」的結論,那無疑是極為誤導的。

因為一般所謂「無綫亞視收視六四比」,常人所理解的,是指在同一個時段,收看免費電視的觀眾當中,六成在看無綫,四成在看亞視。而不是說,在過去7日,有收看無綫至少5分鐘以及有收看亞視至少5分鐘的觀眾數目,兩者相比是六四之比。這可說是完全風馬牛不相及﹗一般人理解的六四比,六與四是mutually exclusive的。

事實上,所謂「六四比」的說法,與大眾的觀感、其他市場調查公司的收視調查、廣管局就免費電視牌照檢討於2010年公布的收視調查等,都相去甚遠,令人難以入信。

語言偽術無所不在

如果這裏對「六四比」說法的質疑屬實,除了顯示統計數據如何可以用來誤導公眾,為英國名相狄斯雷利以上的名言提供一絕佳註腳之外,也讓我想起之前在本欄寫過有關梁振英的「語言偽術」系列,尤其是其中一篇有關「概念滑轉」的。

當中提到,李天命說「概念滑轉」有兩種,一是「概念混淆」,那是一個語辭在其語境之中至少可作兩種不同的解釋,那麼這語辭在該語境裏就是模稜兩可的,利用模稜兩可的特性來誤導、蒙混,或由於模稜兩可而造成似是而非之言,為之「概念混淆」;至於二,則是「概念扭曲」,那則涉及同一語辭的不同解釋,但其中有的解釋卻是違反辭義的,即是說該語辭根本沒有那樣的一種解釋。

本文的例子,無疑與「概念扭曲」有關,亦反映除了梁振英之外,在日常生活中,愈來愈多別有用心的人,會用類似的伎倆來欺騙我們,讓我們不得不倍加警惕。

公器私用只會讓人更同情增發牌

回到開放天空,增發免費電視牌這個課題上。除了「關注香港未來」之外,據報道,亞視最近在節目《微播天下》中又推出新環節「維基解密」,聲稱公開申請免費電視牌照的城市電訊主席王維基「成魔」之路,當中不乏醜化他的片段。這樣藉着自己所佔的大氣電波,攻擊潛在競爭對手,實在讓人覺得公器私用,難怪立法會議員毛孟靜批評「連自尊都冇埋」。而這樣搞下去,愈多這些詭辯,愈多這些刺眼動作,只會讓更多的人同情開放天空,增發免費電視牌。

不過,其實贊成增發免費電視牌的公眾已夠多,據港大及中大最新民調顯示,支持與反對政府發出新免費電視牌照呈「八二開」。港大民調顯示85%受訪者支持發新牌,而中大民調亦指74.5%受訪者贊成發新牌,民情就是如此一面倒,那也是大家真實生活上所感受到的民意。

蔡子強
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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